2018年2月20日 星期二

春节锣鼓、友人对答——谈文化思想中的新桃旧符


爆竹声中一岁除,
春风送暖入屠苏。
千门万户曈曈日,
总把新桃换旧符。

除夕发了篇短文“当代‘中文诗歌’受到了谁的诅咒及败坏?”,一是为了娱乐,二也是对新桃换旧符有所期待。不想居然引起朋友们在脸书上唱和问答,成为节日期间的一道锣鼓。不敢秘藏、借花献佛,集在此,以飨大家。

1
葛嘉峤:
不知希特勒青年团的成员中是否有人留下了一定规模的诗词,做一番建立在文本分析上的对比研究,也许会有一些有趣的新发现!?
我答:
对于希特勒时的这个研究在德国肯定有,我相信它会如布拉赫对魏玛的研究那样非常具体详实。因为我没有关心过这个领域,所以暂时提不出书目。德国人在这类案例、问题研究上充分显示了这个民族的那种严格性、系统性,现在对东德的这个问题的研究已经有不少。我手里也已经有几本关于极权主义与文学,以及东德情况的书籍。所以如果研究极权主义,那么德语的学习是十分必要的。而就我的了解,法文这方面的研究文献要比英文多。法文有一些很有代表性的问题研究,而英文文献则其实很是泛泛。
葛嘉峤:
如果先生是在而立,而非不惑之年,走出国门赴德留学的话,您会在学完德语之后紧接着学习法语吗?晚生猜是很有可能会——大胆的推测。
我答:
我一定会继续学法语。我其实在二十岁的时候是有这个计划,并且学了一些的,但是后来重病十年,伤了我的元气,最后只有围绕核心东西来发展。
一个搞西学的人,若想达到基本的要求,应该会三门外语。英法德。所以我一直在说,我这一代人很不幸,我竟然在四十岁后才认识到这点:进入这行,西语应该不仅应该如母语,而且要会三门做研究才能够得心应手。为此十二岁出国的陈寅恪最后选择躲开西学。认识到这点,应该不难,而这就从两方面让我越发地痛心了:一是如此晚的认识到这一点,这意味着有很长时间我不知天高地厚,这是非常值得反思的。其二则是,有此认识你这才觉得早年失去的训练及尽可能多的记忆——童子功,是你一生再也无法弥补的内容及本领。欲哭无泪,一点都不过分。所以我看我们这代中的那些得意洋洋的人,总是觉得很可悲、可怜,一些人及现象甚至可鄙
就此而论,我的确是一个比他们要自负的人,我不会降志、辱身,把过眼的名利看得很重,过高评价自己,更不会把可怜的、会投机的小人吹捧为圣人。那些因为拉拉扯扯的名利,而进行如此吹捧的人实际上是在贬低自己。于我则宁肯承认,为什么都是人,我的发展、对文字及知识的掌握不如杜甫、不如陈寅恪。
承认黑暗时代的窘困,变态,蜷伏、可怜的发展,至少让人知道你还知道深浅,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,知道人生的真义和知识是怎么一回事,在我看来这是才能的表现。把自己装成大师,不仅暴露的是自己的浅薄及庸碌,而且一定会如爱因斯坦在纪念普朗克六十寿辰的时候所说,有一天科学的殿堂清扫,一定会把你清扫出去。
因为在做人的基础:智力与品德问题上,你靠欺骗是不可能的。因为知识问题需要你用具体的提出问题和解决的能力及成果来证明,品德文图则让你获取那些所得的手段、方法及途径不断受到审视评断。

2
葛嘉峤:
是否也可以说,在今天,一个西方人若想从事极权主义研究,中文也是其必不可少的语言要件,如果他们想研究极权主义的最新动态与演变,并在此基础——一个个具体的关于极权中共所带来的各种问题的专题研究上——丰富而完善原有的极权主义研究理论。晚生以为是这样的,这全拜中共之“所赐”,中共的“溃而不倒”使得中文成为了当下极权问题研究的必备语言,这个事实太沉痛了。极权主义研究最初是一门西学,而在今天的局面下,似乎可以说,它已经不单单是一门西学了,甚至可以说,它对于西方学人的重要性已经小于对于中国学人的重要性了,因为在八九苏东波之后,极权主义对于西方人来说已经更多的成为一种过去与回忆,而对于中国学人来说,却还是进行时,因而是亟待研究的重要课题。然而另一个沉痛的事实是,中国学人对于极权主义问题研究在专题与理论两方面的贡献,与中共对于极权主义问题研究在历史资料与现时案例两方面的“贡献”,却远远不成比例。不知上述说法是否靠谱,特此请教。
我答:
小舸,你提的问题都是涉及基础的问题,本来我是想让你好好过春节,过了正月十五以后再和你讨论。但是你已经发在了这里,还是暂且草草回答好了。
1.极权主义在八九之后,对西方来说没有成为过去与回忆。正是你由于这种看法,所以在一个阶段性的胜利后,西方没有如二战胜利后那样,继续深入研究刚刚过去灾难的教训,以及正在面对的,依然存在的极权主义问题,而被福山、杭亭顿为代表的一群蒋干式的世俗文人误导,而延误了历史性的研究及政治上的巩固推进。这使得无论中共、北朝鲜,还是其它形式的极权主义、恐怖主义,都是在这期间或者是扩展,或者是重新站稳发展的。
对比八九和四五年,其实很类似,都是阶段性的大胜,却都还有极权主义势力。不同的是,四五后的极权主义势力迅速强大到对西方形成威胁,而八九后的极权主义势力发展了十年才让西方逐渐感到威胁。
这两个历史的对比,让我们可以可以看到,极权主义是政教分离后,后基督教社会的特有产物,一种世俗宗教,所以极权主义问题绝对没有过时。这句话的意思更深一步就是,后基督教社会的问题还在展开,人们对此还没有更深刻的认识,从十九世纪以来的困惑还在继续。其实就是川普及西方右翼等各类排他的,极端的族群主义的继续及蔓延都是同一个问题的不同面。在这种意义上,台湾的民主化的潮流中的那类极端族群倾向,那类泛政治化,其实都是极权主义潮流中,后基督教社会中世俗化基督教文化及社会结构中的现象。
2.中国仍然只是各类极权主义或者说政教分离后,西方世俗宗教政治文化在世界各地扩张的一种现象,后基督教社会问题中的一种。在这个意义上中国的现象其实毫无新意,都可以从对极权主义的一般研究上看到。但是由于大多数西方人由于不再感到直接的,如冷战时期那样的威胁,因此对于间接的威胁及影响,或没有看到,或者不愿意去看,且中文的艰深,以及汉学家中鲜有思想、且有深度的人,所以中国的极权主义问题始终被忽视。但是真的极权主义专家,如去年去世的布拉赫,健在的Hans Maier,以及我月前刚刚介绍过的卢克斯(Leonid Luks),(见我的关于《极权主义的两副面孔》,《Zwei Gesichter des TotalitarismusBolschewismus und Nationalsozialismus im Vergleich. 16 Skizzen》的书评)。他们谈到中国时,都一针见血。卢克斯是一位非常值得关注的专家,他现在主持一份书刊,一年两本,专门研究东欧及当代极权主义问题。
3.时下中国的极权主义不过是一种“蜕变”。其实你读奥威尔的《一九八四》就都能够读出来。这两代真理部培养的人,远没有第一代共产党人所有的那种能力及特色。真理部带来的人的精神的蜕化及萎缩,不仅显示在一般社会,一般人身上,而且也显示在习近平、薄熙来等所谓领导人,以及各类知识精英,甚至也显示在异议人士身上。所有这些人都可说是一些极没有才气的“侏儒”。吹牛都不知道如何吹。即如习近平的晒书单,其实是很可笑的。我们那代人的这个晒书单习惯,我是始作俑者,稍后有时间我会著文说明九零年我为何会晒书单,想说明什么。它此后如此演变也是我始未料及。而变成如此可笑,且我们这代人还要人来告诉他因何而笑,甚至笑都不会笑了才是更为严重的问题。
这其实就是我对你们这代人期望的,有了一扇窗户,就要往外、往传统看,对比、重新发芽成长,不要再“在蜕化的道路”上展开!一定要改换道路,寻找非极权主义,真理部以外的土壤及空气,重新在那个共产党社会的大厦的对面建筑。这也是我在经过半生的探索后,积我的教训感到的,我对社会和下一代人应该起的作用。我可以告诉你们,你们不必靠自己的摸索,在黑暗中反叛,而是直接和一般社会已有的精神脐带连接,重新起步就是了。如果你的导师们企图灭绝你们,我会告诉你,不要惧怕真理部的导师,你走的对,人家早已经如此走了。
而这一切,我的确付出了代价,并且现在依然在付出,所以积我的经验,我要再次强调:认识论、方法论问题是根本,你在这个基础问题上扎了根,就有了对抗他们的力量。

3
朱文正:
先生,这里多说几句。交流一下:
“多说几句(译者):关于汉语诗歌的译成英诗,翻译界的理论是丰富多彩,每一种理论都能使尝试者如我等获益。
但我想用一种较形象的物理状态的比喻来描述“翻译”。综合地说,就是用另一种语言,另一种语法,在对汉语诗歌理解的基础上,去调制出一种纯净的液态载体,她尽其可能地纯净到透明,而翻译的效果就是,当汉语诗歌作为-比如,一大团有著她选择的形态的墨迹,滑入这个透明的载体时,原来的形态不是受到“侵袭”,而是按她原有的激情在新的载体里自在地舒展,妙曼地变化,不破碎,有局部的释放,自然也有局部的收敛,更有核心的护卫,最后以“那种形态”稳定地悬浮在透明里, 存在下去。若说有改变,只能在这个意义上;若说能呈现出新的“美的姿态”,而能被持另一种语言作母语的读者接受,也只能是在这个意义上。从而使得原诗的作者,愿意对译者说:“「文章千古事,得失寸心知」”。(唐杜甫〈偶題〉: thousands years lasting a verse (which) a poet put his feelings heartily in )。这,虽然很难,但值得为之努力。
(读西贝诗集《静守百年》兼英译探索(1)《白杨林》之注释•)再多说几句:
英诗的译成中文,大致也能如此。人心相通,文化虽有差异,但不是致命的,文化的蕴蓄与文字的表达功能既然是为人类服务,便不会有不能逾越的鸿沟,只是彼此间精致的区别常常难以把握,”淡到极致“而成自然确实是一个境界,惟需要努力与积累。
我答:
这个问题我们真的是可以认真、客观、心平气和地具体地讨论。过去,或者说一直有对翻译的讨论,但是感性的居多,深入到认识论问题(!)的几乎没有。傅雷是一种倾向,我熟识的马元德是另外一种倾向。二十多年前,老马每次到我家都会滔滔不绝地谈这个问题。我现在有能力和他对话了,他却驾鹤西去,而我也依然没有多投入到这个方向的问题的时间。这几年几次接触到这个问题,不过是因为见如此重要的问题没人做,只有昏话连天者在那里手淫,所以才愤而说几句,最希望的是由此引起人们的关注。文字发表后也的确有过几个人出来骂街,但是我看到这几位满嘴炉灰渣滓,连门边都没沾、且大约永远也入不了门了,所以我也不会浪费时间,和他们过话。

葛嘉峤:有一种说法,谈韵律的,话说得有点糙且带点色,恕引在这里。“韵律之于汉诗,犹乳房之于女子,少了它,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”
我答:这说法可谓恶俗,不可取。韵律之于汉诗如果一定要用女子来比拟,可说是一个女子的气韵形体,或淡妆或浓墨,佳人秀丽。各不相同,各尽其艳,各展其魅。乳房则不过是诗词中之词句也。或突出、或平展,或实(词)或虚(字),或天工倒煞;,露冷莲房,碧梧栖老,皆为内中风采也。

2018.2.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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